遠逝的說書人
童年記憶中的鄉(xiāng)村,信息極其閉塞,電影極少看到,電視機、錄音機更沒見過。為了打發(fā)寂寞的日子,我和許多農(nóng)家少年一樣,特別喜歡聽人說書。說書人演唱的《薛仁貴征東》《羅通掃北》《楊門女將》等傳統(tǒng)書目,成為我最早的文學啟蒙。
那時候,說書的地點大多選在村子中間的槐樹下或村子旁邊的曬場上,到了冬天則挪到生產(chǎn)隊的牛屋里。我清楚地記得,天剛擦黑,村里的老少爺們就有人搬著椅凳到說書場里占地方;孩子們則一趟趟跑到當晚管飯的農(nóng)戶家門口,打探說書先生是否已經(jīng)吃完喝好。大家來回跑動著,尖叫著傳遞信息。終于,在一群孩子的簇擁下,說書先生正式登場了。其中,會有一個孩子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嘴里高喊著:“讓開,讓開!先生來了!”儼然一副“御前侍衛(wèi)”的派頭。
說書先生坐定后,有人幫著支好牛皮鼓,有人給他敬一支煙,遞一杯茶。說書先生穩(wěn)穩(wěn)地坐著喝茶抽煙,和身邊的大人低聲說笑,孩子們跑到前邊,想摸一摸那紅彤彤的牛皮大鼓,但又不敢伸手。大家推搡著、嚷嚷著,剛才還平靜如水的說書場,再無一刻安靜。
過了一會兒,說書先生放下茶碗,掏出衣袋里兩塊烏黑油亮的簡板,左手持板,右手拿鼓槌,極有節(jié)奏地敲打起來,卻不唱。大家知道這是在等生產(chǎn)隊里的“頭面人物”呢。于是,大家便紛紛扭頭四處搜尋,看隊長、會計來了沒有。
一般來說,說書先生是一人一個調(diào)兒。高亢的,聲若洪鐘;細脆的,燕語鶯聲;聲音低沉的,說起話來甕聲甕氣;聲音細膩的,說不盡的溫柔嬌媚。經(jīng)常到我們村子里說書的劉先生,是個盲人,盡管聲音沙啞,但依然很受全村人歡迎,一是因為他會說的書最多;二是他說書的味兒最特別。聽大人講,這個劉先生年輕時聲音洪亮。有一次,他去城里說書時,得罪了財主,財主便使人在他喝的茶里做了手腳,從此他的嗓子就啞了。
劉先生說書,聲音雖然沙啞,但常常讓人聽得入迷。他不大愛細述打斗時雙方各自的法寶招數(shù),特別喜歡描述人在苦難中的悲慘之狀。他模擬悲傷者哭泣時,悲悲切切如泣如訴。有時,我會認真地盯著他那核桃殼一樣的老臉,以為他會淚如雨下,但月光下,只見那凹陷的眼窩,像干裂了溝的泥坑,半點淚水也沒有。聽見四下里一片唏噓,扭頭發(fā)現(xiàn)聽書的鄉(xiāng)親們臉上早已淚流滿面,都在悄悄擦拭呢。
后來上面派人來,不讓劉先生說古書了,說那是“封建余孽”。
20世紀90年代初,說書之藝在古老的鄉(xiāng)村猶如落日余暉,漸漸失去原有的光彩。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如今的我再也聽不到小時候的說書聲。但是,我們這一代人,仍會常常想念誕生在那個特殊時代的說書人。正是這些寒貧的說書先生,給那段灰暗的生活增添了獨特的歡樂。
責任編輯:閆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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