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許 偉 高留長 文/圖

“我找了你們63年呀，今天終于找到了……”近日，遂平縣和興鎮(zhèn)鐘莊村大李莊，71歲的李記根緊緊摟著68歲的妹妹李桂梅號啕大哭。尋親路上的苦澀、團圓時的喜悅，被請來的農(nóng)民演員的鑼鼓聲、喇叭聲淹沒。親人們彼此訴說著這些年的生活經(jīng)歷，悲喜交集地迎接這遲到的重逢。

少小離家老大回。認親現(xiàn)場，親人團聚，熱淚交加、百感交集。

大李莊村頭的那面凸面鏡中，尋親的場景、各色人物被拉伸變形，給人一種錯亂、不真實的感覺。鏡面中，親人們簇擁上來，圍攏著，熱淚交加在一起，匯集成了一條63年尋根的人生河流。

緣 起

李記根，1952年出生在遂平縣和興鎮(zhèn)鐘莊村大李莊，7歲那年，在遂平縣火車站和母親走散。

“我傻傻地在車站附近走來走去，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卻怎么也找不到。一個好心人見我可憐，便把我?guī)У搅怂锣嵤旋埻踵l(xiāng)的老家。”“幾天后，他又帶著我回到了火車站，還是沒找到父母，只好又把我?guī)У搅诵锣崱?rdquo;

這么多年來，養(yǎng)父母對李記根恩重如山，送他上學(xué)，為他娶妻生子，他也改名為“劉保如”，過上了正常人該過的人生。只是，遠在遂平縣的親生父母少了“李記根”這個兒子。為了尋找他，親生父母付出了多少精力和心血，發(fā)生了多少誤會和麻煩，走過了多少彎路和苦難，這些都已無法得知。

歲月可以改變山川河流的面貌，但改變不了一個人尋根的心跡；煩瑣的生活可以疲憊身心，卻改變不了一個人對來路的追問。

如今，現(xiàn)實中的劉保如膝下有兩子一女，兒女也都已成家、事業(yè)有成。可是，作為“李記根”，他內(nèi)心深處尋根的意愿日益強烈，對記憶里殘存的“家”的念想，猶如一顆種子，已經(jīng)發(fā)芽并長成了參天大樹。

他按照自己殘存的記憶，多年間不斷地來到疑似的地方尋找，但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記憶中的白莊，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腦海中的駐馬店難道不是真的嗎？”

“記得和‘黑妮’還有其他小伙伴兒在村莊后面的土崗上看‘轟隆隆’駛過的火車，我怎么找不到這些地方呢？”

“爹娘，你們找過我沒有？我想你們，您二老還好嗎？”

……

尋 親

時光在無言中流逝，兒時的模樣早已改變，“李記根”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劉保如”，但上了年紀(jì)的他，尋親的愿望卻與日俱增。

一次偶然的機會，劉保如看到央視《等著我》這個節(jié)目，再次點燃了尋家的念頭。2018年，在兒女的支持下，他來到“寶貝回家”尋親網(wǎng)站，把自己的信息進行了登記。

“寶貝回家”駐馬店驛站的志愿者趙東林接到李記根的尋親信息后，和他取得了聯(lián)系。經(jīng)過細致溝通后，趙東林在網(wǎng)站發(fā)布了李記根的尋親帖，并在資料庫進行了信息比對，遺憾的是沒有發(fā)現(xiàn)與他相應(yīng)的信息。

隨后，趙東林又協(xié)調(diào)在新鄭的愛心志愿者幫忙采集劉保如的血樣，并寄往公安部門進行DNA比對。不久，信息回饋過來，尋親人的DNA沒比對上。

“不久，上蔡的志愿者提供了一條信息，西平縣焦莊鄉(xiāng)火車站附近有個‘白莊’。我們隨即去實地走訪，經(jīng)過核實，這個‘白莊’確實和尋親人提供的相似，但經(jīng)過核實，又排除了。”趙東林說。

懷著希望而去，帶著失望而歸，這對于趙東林等尋親志愿者而言是家常便飯。

轉(zhuǎn) 機

歲月無聲，轉(zhuǎn)眼就到了2021年。

在“寶貝回家”愛心志愿者的持續(xù)關(guān)注下，劉保如的尋親案例一直在進行著，各種相關(guān)信息聯(lián)翩而至。

“去年12月的一天，我們的一個志愿者、遠在浙江臺州的柯警官傳來一個信息，經(jīng)過DNA比對和祖源分析得到一個結(jié)果——李記根是駐馬店市遂平縣和興鎮(zhèn)鐘莊村大李莊人，跟李榮光是近親關(guān)系。”得知這個信息，趙東林馬上去實地走訪。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大李莊，趙東林遇到了一位老人，他說村里有一個叫李榮光的人，但已經(jīng)去世多年，他的兒子確實在多年前丟失了。

老人領(lǐng)著趙東林來到李榮光的老宅前。眼前情況讓趙東林唏噓不已，房屋早已坍塌，只有圍墻是新建的，不可能有人居住。

“那時候正是中午，當(dāng)聽說我的來意后，鄉(xiāng)親們紛紛上前確認這就是李記根的家，但是他父母早就去世了，現(xiàn)在家中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院墻是在三門峽安家的妹妹李桂梅才建起來的。”趙東林跟著鄉(xiāng)親們來到李記根的姐姐家。

“當(dāng)聽說弟弟有消息時，有嚴(yán)重類風(fēng)濕病的姐姐激動得要從椅子上站起來。”趙東林經(jīng)過認真核對，所有信息都一一對上了。

原來，李記根記憶中的“白莊”其實是他姥姥家，“黑妮”是他舅舅家的孩子，他小時候是在姥姥家附近走失的。當(dāng)時家人四處尋找他，母親因此精神受到了刺激而失常直至去世，老父親多年前也不在了。他們?nèi)ナ狼斑€惦記著兒子，囑咐姐妹倆要找到兒子。他們是帶著遺憾離世的。

趙東林隨即采集了姐姐的血樣，不久后鑒定結(jié)果出來了，不出所料，李記根就是她尋找了60多年的弟弟。

遺 憾

“接到找到舅舅的消息后，我娘可開心了，這幾十年就沒見她這么高興過。”今年58歲的樊文靜是李記根大姐的兒子，他說，這些年曾認了4個“舅舅”，還為1個“舅舅”蓋了新房、辦過喜事，共同生活幾年后才發(fā)現(xiàn)認錯了。

“為找舅舅，我娘不少操心、花錢，和我爹也生過不少氣。這次真找到了，我娘卻在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去世了。她可能太激動了。”樊文靜說。

樊文靜的老父親今年80多歲了，為這事，老人在電話中對趙東林等尋親志愿者產(chǎn)生了誤解，情緒激動地說他們是騙子，拿著一張假的鑒定書到處騙人。

“被人誤解這種事情又不是頭一回碰見，至少不下10次啦！”趙東林一笑置之，“只是為老人感到遺憾，親弟弟終于找到了，她卻沒見一眼就不在了……”

“世事無常，這都是命??！現(xiàn)在就剩下遠在三門峽的妹妹這個唯一的親人了。”當(dāng)李記根從趙東林的電話中得知姐姐離世的消息后，沉默了很久、很久。

團 圓

迎親的鑼鼓敲起來、歡快的龍獅舞起來。2022年2月26日的大李莊村別樣熱鬧、喜慶。

68歲的李桂梅一大早就同趙東林打了電話，約定和哥哥李記根見面的時間、地點等細節(jié)。兩天前，她從三門峽的家里趕到了大李莊，在上海工作的女兒也連夜趕了回來。

當(dāng)李記根認親的車隊從新鄭趕到大李莊村口時，走下汽車的他眼含熱淚，被孩子們攙扶著，走在自己兒時的回憶里。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未改鬢毛衰。”60多年的日日夜夜，他無數(shù)次夢見自己的家鄉(xiāng)和爹娘，卻在雙腳踏上故土的這一刻感到如此陌生。60多年的滄桑巨變，他記憶里的小村落早已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鑼鼓聲中，妹妹李桂梅手捧鮮花，立在老宅門前翹首以盼。未等哥哥李記根走近，她已經(jīng)紅著雙眼，哽咽著迎了上去。

“哥，我終于找到你了，咱爹娘終于可以瞑目了。”兄妹相逢，親情相擁，號啕大哭。幾位同村的老人熱切地簇擁過來，拉住李記根的手，眼含熱淚，聲音顫抖。60多年的時光隔不斷流淌在骨子里的血脈親情。

出走時是7歲少年，歸來時已是古稀之年。認親拜祖儀式就在那座只有圍墻、沒有房屋的老宅里。李記根父母的遺照擺在一張桌子上，“倚門多年望眼穿，親人歸來家才暖”，院墻上掛著的橫幅訴說著這些年尋親路上的風(fēng)雨人生。

當(dāng)遂平縣公安局和興派出所指導(dǎo)員耿遂中當(dāng)眾宣讀公安機關(guān)出具的血緣關(guān)系鑒定結(jié)果時，現(xiàn)場響起熱烈的掌聲。尋親雙方為“寶貝回家”公益人士獻上了錦旗，感謝他們的愛心付出。

認親、拜祖、合影、為爹娘上墳，在媒體聚焦下、在認祖上香的煙火升騰中，李家兄妹和親人悲喜交集，血脈相融。走失，意味著血脈親情的割裂變形；團圓，何嘗不是人生的另一種變形？“劉保如”“李記根”，兩個名字合二為一，喜慶的鑼鼓聲淹沒不了60多年漫漫尋親路上的風(fēng)雨苦澀。

大李莊村口的凸面鏡默默無言，卻把這一切都裝在了鏡像之中，鏡像人生，悲喜交集，那里面能找回他們曾經(jīng)失去的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