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釣的遺憾
摘要:翌日清晨,我一骨碌披衣下床,抓起釣竿溜到塘邊。隨著“轟隆轟隆”的擊水聲,碩壯無比的黑魚露出水面,嘴里咬著釣鉤不松。黑魚冒著火花的眼睛,幽怨地疊印在我腦海里。可事與愿違,在夢里,記憶愈加清晰,那一雙噴火的目光,依然在閃爍。
□ 楊曉敏
開欄的話
盤龍山位于確山縣城南郊,山上有王奎山先生的塑像,山下是先生長眠之地。為向王奎山先生致敬,培養(yǎng)更多的小小說作家,進一步推動我市文化事業(yè)的繁榮和發(fā)展,即日起,《駐馬店日報·副刊》開設(shè)《盤龍山》欄目,內(nèi)容將圍繞建黨百年等主題主線,選登一批貼近時代脈搏的優(yōu)質(zhì)小小說作品,進一步壯大主流聲音,凸顯黨報文藝宣傳引領(lǐng)文藝創(chuàng)作和社會輿論的責(zé)任擔(dān)當(dāng)?!侗P龍山》欄目,立足天中,面向全國,尤其歡迎樸素自然、飽含深情的鄉(xiāng)土作品,字?jǐn)?shù)2000字左右。投稿郵箱:zmdrbzkb@163.com,來稿請注明《盤龍山》欄目。
那片雜草葳蕤的南窯塘,是水生物的天然繁殖場。草魚、鯽魚、白條和鰱魚成群結(jié)隊暢游,還有少見的鯰魚、鱉、鱔魚也時常出沒。黑魚的模樣猙獰可怖,占塘為王,和鱉一樣,屬捕食小魚蝦的魚類。它性情陰鷙暴戾,沖擊力強,寬大的上下頜都有排列尖銳的利齒。釣鉤上的餌食如面團、蚯蚓之類,對黑魚的誘惑力不大,所以平時極難釣上一條黑魚。我垂釣數(shù)年,也只有釣上一次黑魚的歷史,充其量三四兩重而已。斤把重的黑魚,只好動用漁叉或撒網(wǎng)捕撈了。
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黑魚的產(chǎn)卵護嬰期,釣它就易如反掌了。黑魚的產(chǎn)卵護嬰是個有趣的現(xiàn)象。在一個暖融融的夜晚,黑魚即將臨盆了。它會在選定的隱蔽地點,甩動有力的尾鰭,啪啪啪地擊打這一方水域,不知是產(chǎn)前的狂躁宣泄,還是警告其他同類勿擾。懂行的人會說,黑魚鬧塘了。黎明時分,塘里靜謐如常。到塘邊尋找,果然在塘面的雜草叢中,黑魚在尺幅之內(nèi)產(chǎn)滿了卵子,淺黃如米,顆粒分明。這時候的雌雄黑魚在魚卵上虎視眈眈,負責(zé)監(jiān)護。倘有任何侵犯之舉,它們都會毫不留情地給以迎頭痛擊。那種護崽兒的本能,絕不亞于人類。魚子一旦孵化成形,就開始離開塘邊活動。在人的視野內(nèi),會看見清水塘里游弋一群黑魚崽兒,有成百上千之多吧。雄父在前開路,雌母在后壓陣,一路上咂起“撲撲撲”的水泡兒,歡鬧中的崽兒白肚子亂翻,挺像一個多子多孫的幸福家庭在郊游,一時蔚為壯觀。
大約10歲那年,我聽說黑魚鬧塘了。溜到南窯塘的一個僻靜處,果然見到雜草上的魚卵一派狼藉。原來是幾位釣魚者發(fā)現(xiàn)魚卵后,爭相逗釣黑魚,人多吵鬧,黑魚大概嚇得不敢靠近,他們沒釣著黑魚,懊惱之下,粗暴地打散了魚卵,揚長而去。
我按照大人的辦法,弄成一個結(jié)實的釣竿。釣鉤是自行車輻條磨尖彎成的,上面纏了一團棉絮。翌日清晨,我一骨碌披衣下床,抓起釣竿溜到塘邊。天上的彎月尚明,蘆尖上露珠閃動。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狼藉的魚卵早已連成一片,顏色變成黑芝麻般了。我心中涌動一種無可名狀的快意,黑魚果然尚在。我小心翼翼,把釣鉤剛落水中,手感一沉,極有勁力,塘面泛一汪水勢。這是黑魚試探性的一擊,含有威脅性和恐怖的成分。10多歲的頑童,連好奇心理也是脆弱的。一旦與隱蔽的黑魚對壘,心情則忐忑不安了。
說是釣黑魚,其實是逗弄,把特制的釣鉤在水中一顫一顫,以激怒黑魚。黑魚盛怒之下,毅然吞噬,才會死命咬住。我又釣,無動靜了。連續(xù)顫了幾十下,依然無異樣感覺。稍松懈時,竿一沉,我一抬,竿未起,驚喜之中,使盡全身力氣向上猛甩。隨著“轟隆轟隆”的擊水聲,碩壯無比的黑魚露出水面,嘴里咬著釣鉤不松。我不敢猶豫片刻,刺啦一扔,黑魚在脫鉤的同時,早跌落在3米開外的塘坡上。巨大的慣性,使我也趔趄不止。黑魚出水后兇相畢露。在魚類的靈性和求生的欲望驅(qū)使下,它呼呼地猛躥幾下,試圖扭動巨大的尾鰭,回歸到它逍遙和逞威的清水塘里。我?guī)缀跏肿銦o措,根本不敢對視黑魚那噴火的目光,更不敢伸手去摁住它。情急生智,我伸出釣竿連連撥動它,才不至于讓它重溫舊夢。
那條黑魚足有七八斤重。父親驚嘆,用疑惑的目光睨我半天,才相信真是我從水里釣出的。當(dāng)時,鄉(xiāng)下人是不大喜歡食黑魚的,認(rèn)為它的肉粗且皮厚,口感不好,炸熟費油,煮爛熬鍋。吃黑魚時,往往是先把它干放在大盆里,澆入滾水,用鍋蓋封死,任黑魚垂死掙扎。這樣剛好把魚皮燙掉。無論油炸和煮湯,都好拾掇了。
那天,我無論如何也咽不下溢著鮮味兒的魚湯。黑魚冒著火花的眼睛,幽怨地疊印在我腦海里。那目光不僅是對人類施暴的抗議,還飽含著母性對襁褓中兒女的深切眷戀和對世代居住的清水塘的神往。
我在那個明媚的早上,完成了我的夢,卻將另一個夢無情地粉碎了。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設(shè)想,假如再有此境遇,我還有勇氣重復(fù)做一次嗎?回答總是否定的。多年來,我時常對自己說,忘掉它吧,它畢竟只是一條魚??墒屡c愿違,在夢里,記憶愈加清晰,那一雙噴火的目光,依然在閃爍。
【作者簡介】
楊曉敏,河南省作協(xié)副主席,當(dāng)代小小說文體倡導(dǎo)者,著有《清水塘祭》《當(dāng)代小小說百家論》等。
(特別感謝張劍岑先生為本欄目題字)
責(zé)任編輯:梅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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