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丁隴國畫作品。

    李丁隴簡介：    李丁隴，1905年5月5日出生于河南省新蔡縣城東八里下丕崗村，1999年1月22日在上海去世。他一生辛勤耕耘，創(chuàng)作出許多驚人佳作，一些重要作品被美、英、俄等國家博物館收藏，在國內(nèi)外產(chǎn)生過較大影響，為我國美術(shù)事業(yè)作出過重大貢獻。

　　全媒體記者 郭建光

　　2013年冬天，神秘藏家打開了他珍藏20多年的長卷《百馬圖》，這幅60多米長的卷軸畫，描繪了歷史上有名的100匹駿馬，顯現(xiàn)出畫家非凡的筆墨功夫。長卷的作者就是被譽為“敦煌臨摹第一人”的李丁隴。

　　1937年冬天，上海美專剛畢業(yè)的李丁隴跋涉幾千里到達敦煌，獨自8個月從事艱苦的壁畫藝術(shù)臨摹工作，長發(fā)披肩，容槁形枯，被人稱為野人。他臨摹的100多幅壁畫在內(nèi)地展出，直接促成了張大千的敦煌之行。

　　我們不能忘記，在敦煌藝術(shù)現(xiàn)代傳承的起點上，永遠站著一個名叫李丁隴的畫家。

　　2021年4月6日，在李丁隴的故鄉(xiāng)河南省駐馬店市新蔡縣，在他辭世22年后，畢生致力于發(fā)掘本土文化的學者王忠民拿出珍藏的李丁隴寫給摯友彭古丁轉(zhuǎn)交給他的信，上面發(fā)出的地址為“上海平?jīng)雎?767弄36號402室”。寫這封信的那年，李丁隴95歲。也許感知大限將至，他要托付最信賴的朋友將自己的心聲告訴家鄉(xiāng)。

　　從故鄉(xiāng)出發(fā)時代浪潮上的靈魂畫家

　　1905年5月5日清晨，李丁隴出生于新蔡縣城東八里下丕崗村，一出生就面臨著缺衣少穿、饑腸轆轆的窘境。而誰也沒想到的是，這個窮苦人家的男孩日后竟成長為名揚國內(nèi)外的畫壇巨匠，用畫筆揭開敦煌的神秘面紗。他筆下的敦煌飛天成為吸引世人關(guān)注敦煌、關(guān)注敦煌文化、關(guān)切敦煌命運的警世鐘。

　　李丁隴原名李玉聲，少時家庭貧窮。因為饑荒，一家人不得不逃到位于新蔡縣城附近的東大寺寄宿，聽到寺廟鐘聲，父親為孩子取名“玉聲”。

　　李玉聲所在的李氏家族是當?shù)匾粋€大家族。一年，因無力為家族祠堂捐份子錢，他家被族長開會表決逐出族籍。

　　逐漸長大的李玉聲聽到從私塾傳來的讀書聲，夜晚做夢都在想學堂里的情形、讀書人的模樣。天亮后，他來到私塾，踮著腳尖用手指蘸著唾液捅開窗戶紙，看到里面的先生在搖頭晃腦地讀著四書五經(jīng)，學子們跟著誦讀。幼年的他覺得那聲音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樂章。

　　從此，李玉聲幾乎每天都到私塾外聽講。私塾的萬里先生被這個執(zhí)著的孩子打動，決定讓他免費入學。

　　李玉聲十分珍惜這難得的學習機會，讀書寫字有模有樣，回回考全班第一。萬先生對這名學生非常喜愛，經(jīng)常帶他參加一些文人雅士的聚會。

　　一次，新蔡縣縣長郜曉樓遍邀縣內(nèi)外名流為自己的父親祝壽，萬先生也被邀請。宴會期間，眾人寫壽字，不料萬先生一不小心將墨汁弄在紅綢上，喜慶的場面瞬間凝固，縣長臉上的笑容也慢慢僵化。就在萬先生進退兩難之際，李玉聲大聲請求：“萬先生，讓我寫個試試?！?

　　眾目睽睽之下，李玉聲一揮而就，一個剛勁有力的“壽”字呼之欲出，完全看不到此前紅綢上那醒目的墨汁，贏得一片叫好聲。從此，郜曉樓縣長記住了這個不卑不亢、為先生長臉的小男孩，并收下這個門生，還為他提供學費。

　　不過好景不長，在李玉聲高小即將畢業(yè)之際，郜曉樓調(diào)離新蔡。沒了資助，李玉聲只能輟學在家。然而勤奮好學的他一刻也不肯閑著，跟著鄉(xiāng)村畫師學習畫畫，很快便畫得有模有樣。

　　據(jù)數(shù)次當面采訪過李丁隴的王忠民回憶，貧寒的日子、被逐出家族的屈辱，讓他內(nèi)心萌發(fā)出外出闖蕩的念頭。

　　1930年春天，帶著16個銅板和3個母親做的窩頭，新婚不久的他徒步離開故鄉(xiāng)，向著陌生的世界出發(fā)。

 循心靈之約

　  “敦煌臨摹第一人”的艱苦歲月

　　在外流浪找工作的過程中，李玉聲雖然非常想念妻子，但不肯就這樣兩手空空地回去。

　　在漯河，他遇到郜曉樓的朋友李雅仙，在其舉薦下，到郜曉樓兒子郜子舉手下任職。時任國民革命軍第五軍軍長的郜子舉看到李玉聲對藝術(shù)非?？释?，就讓他進入開封中原藝術(shù)學校，每個月給他10塊大洋作為生活費。

　　三年系統(tǒng)的學習，讓李玉聲對繪畫更加癡迷。在這期間，他的妻子因病意外去世，他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創(chuàng)作了一幅以愛妻為原型的《教子圖》。

　　畢業(yè)后，他進入上海中華藝術(shù)?？茖W校深造，在這里遇到了對其一生有著決定影響的繪畫大師劉海粟，耳提面命接受老師的殷殷教誨。

　　得知學校每學期獎勵期末成績前五名的學生，李玉聲更加勤奮，每次都考進前五名，學費全免，這更加引起劉海粟校長的注意。只身在外的李玉聲刻苦鉆研，期待畢業(yè)后謀得一份好的職業(yè)，以便能補貼遠在故鄉(xiāng)的年邁父母。

　　但生活的變化總是令人猝不及防。1937年，上海淪陷。在上海無親無故，加上愛國心切，李玉聲不愿待在上海，便搭乘外輪來到香港，當時正與他熱戀的同窗鄭墨軍也瞞著父母來到香港。當時從上海到香港的有很多青年人，其中不少是李玉聲、鄭墨軍的同學。這些熱血沸騰的愛國青年，在香港沒待幾天，便決定去延安。他們一路舉辦抗日畫展。在途經(jīng)洛陽時，李玉聲和鄭墨軍舉辦了婚禮。

　　敦煌莫高窟作為世界藝術(shù)寶庫，從1900年藏經(jīng)洞被發(fā)現(xiàn)時起，如何保護好這份珍貴的世界文化遺產(chǎn)，成為很多文化藝術(shù)之士的心愿。

　　世人都知道，1941年，張大千開始走向臨摹敦煌壁畫之路，1943年，被后人譽為“敦煌守護神”的常書鴻離開重慶前往敦煌。但其實早在他們之前的1937年，就有一位畫家千里迢迢趕到敦煌，臨摹壁畫，舉辦畫展，為保護敦煌奔走疾呼，他就是被劉海粟譽為“第二八大山人”的李丁隴。

　　在敦煌，李玉聲改名“李丁隴”。1985年，80歲高齡的李丁隴回故鄉(xiāng)時，曾向王忠民講述改名字的經(jīng)過。他到敦煌后，環(huán)境十分惡劣。此時他想起自家因貧窮被驅(qū)出族門，想起自己為逃避戰(zhàn)亂背井離鄉(xiāng)，想起同行去敦煌的13個人只剩下他和劉方，不禁感慨萬千，對天長嘆：“我真是孤苦伶仃人一個，身在隴西思故土?。　睆拇?，他便改名為李丁隴。

　　為了實現(xiàn)心中的敦煌夢，1937年，李丁隴一行3女10男組成一支“赴敦煌探險隊”奔赴敦煌，他任隊長。他們沿著唐玄奘西行取經(jīng)的路線，一路向西。但行至嘉峪關(guān)時，因氣候惡劣，大部分人退出。李丁隴堅定地說:“死，我也要死在去敦煌的路上!”他和另一位家在敦煌的青年劉方，穿上臨時買的皮襖和氈靴，又上路了。在塞外寒風凜冽、杳無人跡的荒原上艱難行進了一月有余，他們靠著非凡的毅力，最終成功抵達敦煌。

　　抵達敦煌，不代表苦日子就結(jié)束了，相反，艱苦的生活剛剛開始。

　　敦煌縣離莫高窟25公里，沒有水、沒有米面、沒有果菜，李丁隴以青稞充饑度日。莫高窟的冬季非常寒冷，為了防風和野獸，他在一個又黑又陰冷的洞里鋪草作床安“家”。白天，他披裹著一床破被子如癡如醉地臨摹壁畫，每天在洞里臨畫七八個小時。

　　在約3里長、幾十米高的崖面，有400多個被沙土掩埋的洞窟。沒有任何設施，李丁隴一人用破舊的木梯爬上爬下，數(shù)次摔傷甚至差點摔死。李丁隴作畫時僅靠有限的自然光照明。就這樣，他在昏暗的洞里臨摹壁畫和繪制草圖8個月。

　　8個月里，他不理發(fā)、不洗澡，因為沒有水連臉都舍不得洗，衣衫襤褸、亂發(fā)披肩、容槁形枯，當?shù)厝嗣腿灰娭詾槟呖哂袀€野人，也有人傳說他是個瘋子。

　　李丁隴在自敘長詩《在敦煌八月》中如實記載了自己在敦煌時的艱辛和困苦：“紛紛大雪路茫茫，零下二十到敦煌。水土失常病侵體，火種須續(xù)夜焚香。莫高不畏君子顧，洞矮最怕野財狼。樹干暫當攀天梯，干草施作鋪地床。青稞苦澀腸不適，紅柳燒飯淚千行。半載不見果瓜菜，長年充饑餅牛羊。衣服多洞雪來補，棉襖作被草做床。骨瘦如柴人顏老，發(fā)亂如麻可尺量?！?

　　盡管如此艱難，但李丁隴還是以驚人的毅力堅持臨摹到次年5月，用了8個月的時間，完成了宏大浩繁的“極樂世界圖”臨摹草稿和一百多張單幅畫，還有不計其數(shù)的飛天、藻井和佛手圖案。

　　1939年8月，李丁隴歷盡艱辛回到西安，舉辦了“敦煌石窟藝術(shù)展”?！稑O樂世界圖》巨幅長卷和近百幅精美的單幅臨摹畫，在當時引起轟動。在敦煌，李丁隴親眼看到被伯希和、華爾納等人切割盜取了精美畫面的大量殘墻破壁，以及莫高窟因無人管理遭受嚴重破壞的情況，感到錐心之痛。

　　李丁隴舉辦“敦煌石窟藝術(shù)展”，是當代第一個以個人名義揭開敦煌神秘面紗的悲壯之舉。對于高2米、寬15米的《極樂世界圖》，當時的著名人士紛紛題詞。馮玉祥將軍題：“人民心聲”，于佑任題“極樂世界”，郭沫若題“祖國贊歌”，李烈鈞題“筆底春秋”。張大千更連連稱贊其作品：“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后來，李丁隴應邀在蘭州、南京、上海等地辦展，使敦煌藝術(shù)遠播大江南北。 （下轉(zhuǎn)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