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修文物到修房子:"我"在故宮六百年
摘要:《我在故宮六百年》制片人徐歡來自總臺,和故宮很有淵源,從2003年開始,曾擔任12集人文紀錄片《故宮》總導演、100集歷史紀錄片《故宮100》總導演、《我在故宮修文物》監(jiān)制…… 5月開機,不久北京又遇新冠肺炎疫情,再次開機就到了7月下旬,直到片子播出前,12月還在補拍鏡頭。
600年歷史的紫禁城,仿佛有打開時空隧道的神秘力量。
紫禁城養(yǎng)心殿外墻的墻皮掉了,修繕前需要先把破損的墻皮鏟干凈,這就露出了里面的磚。人們發(fā)現(xiàn),其中一塊磚上有銘文,清晰地記錄了這是一塊嘉靖十四年(1535)、來自山東臨清的磚,燒磚的工匠名叫陸奎。
故宮博物院古建部正在修玄穹寶殿,修完玄穹門上的木梁,管理組組長齊飛在木梁上標記,這一天是2020年10月15日。下一次再修,又該是百年后,后人會看到這個小小的標記,可能還會想象,當年寫下這行字的是哪位前輩同行。
2020年12月31日,紫禁城600歲的最后一天,3集紀錄片《我在故宮六百年》開播。600年是一個時間概念,“我”如何能在故宮600年?本片導演之一梁君健解釋,有三層含義:一是600年的古建筑,二是一代一代保養(yǎng)、修繕、研究古建的人,三是古建所承載的600年的歷史和文化。
這么說可能還是有點抽象,于是,梁君健和他的小伙伴們,把鏡頭對準了各色各樣的人,宮里的,宮外的,甚至北京城外的,他們與紫禁城在2020年發(fā)生了什么。
2020年春天,故宮博物院古建部接到了一項不是修房子的任務——他們要為紫禁城建成600年策劃籌備一個名為“丹宸永固”的展覽。紀錄片第一集就記錄了策展過程中的經(jīng)歷。
1988年生的吳偉,總是調(diào)侃自己是在“挖土”,他的考古發(fā)掘揭示了紫禁城地下的秘密;專攻彩畫繪制的王光賓,正在復制一幅具有江南氣息的建筑彩畫,來呈現(xiàn)清代晚期紫禁城的新變化;修過角樓,是一個木匠可以回味一輩子的榮耀,謝安平順著一張重要的照片,揭開了三代匠人修繕角樓的故事……
以上,都是很“專業(yè)”的故事,紀錄片還想把時間留給一些別的意味。
在“丹宸永固”展覽的開幕式上,古建部的退休老專家王仲杰,是現(xiàn)場嘉賓中年齡最大的一位。平日不怎么出門的他,被攙扶著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宮,還遇到了老同事。他和同事聊天,但現(xiàn)場眾聲嘈雜,倆人耳朵也不靈,于是在不斷重復的對話中,他才搞清楚對方比自己小4歲。王仲杰感慨:“這4歲啊,在人中年時候不顯,到這個歲數(shù),4歲就有點差別了。”
兩位老人閑聊的一個30多秒鐘的長鏡頭,被完整保留在了第一集的結(jié)尾。他們來給故宮過生日,他們也討論著自己的年齡;他們在回顧歷史,也在回顧人生。這大概就是《我在故宮六百年》,“我在”的一個注解。
從2015年起,故宮博物院開啟了對養(yǎng)心殿百余年來的首次大修,到紫禁城建成600年時,這座著名的宮殿已經(jīng)與世隔絕了5個年頭。第二集講述的就是養(yǎng)心殿的秘密。
養(yǎng)心殿正殿的屋頂上,一根扶脊木腐爛,需要整根替換,而替換的木頭將從河北運來。紀錄片團隊得知后,決定把木頭如何運進紫禁城的過程拍下來。沒想到,這成了全片最“坎坷”的拍攝經(jīng)歷之一。
梁君健回憶,運木材的貨車只有晚上11點之后才能進北京二環(huán)路,也就是“夜黑風高”才能進宮;而木材什么時候加工好、哪天運,也都是未知數(shù),所以只能等著,隨時待命。那是一個周五,下午3點,梁君健突然接到電話,說今晚要運,司機準備五六點出發(fā),“我嚇了一跳,一查路線,兩個小時還是有希望趕到河北起運點的。我們4點湊齊了人和設(shè)備,趕緊出發(fā)”。
出發(fā)不久,遇上北京周五晚高峰,梁君健和執(zhí)行導演、攝像,陷入了高速堵車的滾滾洪流;到晚上6點,在距離目的地還有半個小時車程的地方,前方發(fā)生車禍,徹底走不動了。這時,執(zhí)行導演付曼菲很機智,一查打車軟件,發(fā)現(xiàn)高速下面是個村莊,能叫到車。她和攝像扛著設(shè)備就翻下了高速,順利打到一輛車,奔赴木材市場,留下梁君健在高速上看車。幸好,他們最終趕上了,那天拍完回家,已是凌晨兩點。
這段奇遇,在第二集呈現(xiàn)。不出意外,這根木頭將在養(yǎng)心殿的屋頂用上數(shù)百年;而因為這段記錄,后人將知道,與這根木頭有關(guān)的人,除了修繕者,還有貨車司機,還有這些身手矯捷的紀錄片工作者們。與故宮發(fā)生著關(guān)系的,并不只有宮里人。
如果說辦展覽、修養(yǎng)心殿,都只是紫禁城一個時間段的項目,那么,第三集講述的“歲修保養(yǎng)”,就是600年來不曾間斷的日常。在這座城里,不論是磚、瓦、木、石,出現(xiàn)任何狀況,都有人會及時修理更換。一代代匠作學徒,也在這個過程中逐漸熟練技藝。
《我在故宮六百年》攝像張華,也曾擔任《我在故宮修文物》攝像,對比拍修文物和修房子,后者有著前所未有的困難。張華說:“老雷(雷建軍,《我在故宮修文物》制片人、《我在故宮六百年》總策劃)講過,‘寧可不拍,也不能給文物帶來任何可能造成損害的風險’——故宮所有古建都是不可移動文物。”
“紀實攝影更多關(guān)于人,人和文物之間是有情緒和情感上的互動的。一下雪,游客趕著進宮拍照,但修繕者就擔心工程剛結(jié)束,天氣變化會不會對建筑有影響。“這些故宮的老師,干活兒時眼睛里有光。”張華拍木工組,發(fā)現(xiàn)老師們一邊干著活,一邊聊著天逗著嘴;而在另一邊彩畫組的人,就凝神靜氣,一聲不吭,“同一個空間內(nèi),有著兩種神奇的氣場,但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在故宮拍攝,會有很多受限條件,比如,要遵循故宮的時間表,無法使用無人機等航拍設(shè)備。拍攝場地分散在故宮的不同方向,在腳手架爬上爬下、繞著房子跑,都是常態(tài),張華每天手機上的步數(shù)沒下過兩萬步。為了拍出建筑與周邊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他不得不爬得比屋頂還高,“腳手架上就搭一塊三四十厘米寬的安全板,只能站一個人”。
雖然辛苦,但驚喜隨時有可能發(fā)生。“這是我第一次拍到晚上的故宮在干什么:運輸建筑垃圾的大車只有晚上才能進宮,深夜的故宮熱火朝天!”張華說。
《我在故宮六百年》由中央廣播電視總臺與故宮博物院聯(lián)合攝制,內(nèi)容制作由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影視劇紀錄片中心創(chuàng)作團隊和清華大學清影工作室合作完成。在這個團隊中,80后的梁君健和70后的張華算是年紀最大的,其他幾乎都是90后?!段以诠蕦m六百年》制片人徐歡來自總臺,和故宮很有淵源,從2003年開始,曾擔任12集人文紀錄片《故宮》總導演、100集歷史紀錄片《故宮100》總導演、《我在故宮修文物》監(jiān)制……
5月開機,不久北京又遇新冠肺炎疫情,再次開機就到了7月下旬,直到片子播出前,12月還在補拍鏡頭。故宮不是一天修好的,能在幾個月時間內(nèi)完成一部講好故宮故事的紀錄片,背后是團隊十幾年的沉淀。
古建修繕是一門非常專業(yè)的學問,有一次,梁君健在古建部的書架上發(fā)現(xiàn)了幾本書,從磨損程度判斷應該是經(jīng)常被翻閱的。于是,回來后他也買了兩本書,成為他之后為紀錄片撰稿時查閱的工具書——關(guān)于木工,他查《中國古建筑木作營造技術(shù)》;關(guān)于磚瓦,他查《中國古建筑瓦石營法》。而遇到與皇帝有關(guān)的歷史,他就去查清華大學圖書館的電子版《明實錄》《清實錄》。
2020年12月31日,《我在故宮六百年》開播,與它同檔期的是各大衛(wèi)視和視頻平臺的跨年晚會。有人問這個紀錄片團隊,要不要提前播,修房子這件事,即便修的是故宮的房子,似乎也及不上跨年晚會的熱度。但他們都覺得,沒關(guān)系,慢慢來,紫禁城都600年了,紀錄片大家也可以慢慢看,慢慢想。
我們看完紀錄片,紫禁城進入了下一個600年。
(記者 蔣肖斌)
責任編輯:閆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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