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
王太廣
木匠又叫木工,經(jīng)常是彈起墨線、拉開鋸子、攥緊鑿子、掄起斧頭,為生產(chǎn)隊或社員家修建房屋、打造家具、維修農(nóng)具,他們是受人尊重的手藝人。他們一下下地敲打木頭,所發(fā)出的不同聲響,不僅為平靜的村莊增添了快樂,又增加了生機。俺莊有個木匠叫崔敬亭,他中等身材,體型微胖,走起路來兩腿向內(nèi)一拐一拐的,他愛笑,一笑一口黃牙都露在了外面,額頭的皺紋像刀刻一樣呈現(xiàn)出來,給人以滄桑之感。經(jīng)常給崔敬亭搭檔的木匠是朱元清和小徒弟徐老黑。如果誰請他們做活,他們就會用錛挑著一個工具籃子,或者是肩膀上扛著一條大剁凳,一只胳膊一個工具籃子,里面裝著斧頭、手鉆、刨子、墨斗、卷尺、拐尺、鑿子,另外還要帶上不同型號的鋸等五花八門、閃閃發(fā)亮的工具。
木匠做活離不開木材,木材是木匠開發(fā)、設計、制作木貨的原料。崔敬亭無論在哪里干活,我都愛跟著看,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總是拿著根木方或木條,瞇著一只眼,翻來覆去這邊瞧瞧,那邊瞅瞅,好像那硬邦邦的木頭里藏著什么看不盡的秘密,有時手握曲尺,量量這截木頭,又量量那塊木頭;有時拿著墨斗,讓我扯著一頭,他把墨線拉到另一端,待線拉直后,他用手拉起墨線往下一彈,一條筆直的墨線便打成了。
1970年,俺生產(chǎn)隊需要打一輛馬車,隊長李芳清狠狠心,決定把莊西頭幾棵正在生長的楊樹、榆樹、槐樹伐下。伐樹是個前奏,也是木匠精心設計、巧妙制作木器、施展精湛手藝的前提。伐樹那天,只見小木匠徐老黑先在腰間拴一根繩子,攀到樹上,用利斧和渾身力氣,盡可能地砍伐掉樹身上大大小小、長滿枝葉的樹枝。再將繩子拴在樹身上,然后從樹上下來,用鐵鍬鏟去樹周圍的泥土,拿斧頭砍去粗細不等的樹根,當樹根大部分被砍斷后,幾個勞力把拴到樹上的繩子拉起,隊長喊著口令:“一二、一二………”大家從遠處一起使勁兒,樹在人們齊心協(xié)力的拉動下,搖搖晃晃,像個醉酒的漢子。隨著“一二、一二”的呼喊一起用力,最后一句悠長的“三”呼喊還沒有落口,樹身已“嘩啦”徒然傾倒在地上。一棵棵樹逐一被放倒了,崔敬亭、朱元清與徐老黑分別拿著鋸把樹杈鋸掉,又用錛“嚓嚓”有節(jié)奏地砍削樹皮。削去樹皮的樹木白涼涼的,直挺挺光滑細膩地躺在地上,等待著木匠大顯身手。只見崔敬亭額頭上冒著汗珠,不慌不忙地拿出鋼卷尺,按心中做馬車、轅桿、車廂、車幫、車把的準確尺寸,反復衡量。
在尚無電鋸年代,鋸木頭是檢驗木匠體力、臂力與耐力的基本功。木匠將鋸成轱轆狀的木頭固定在一定地方,取來墨斗,打好線,再拿出大鐵鋸,一下一下,一塊一塊,將木頭鋸成所需要的木料。鋸木料時,我看到崔敬亭站得高一些,朱元清相對低一些。崔敬亭站在搭好的架子上,朱元清則坐在地上,有人說是“鳳凰三點頭”,一方送鋸時不是一次性送,而是講究力度、節(jié)奏與巧勁兒——鐵鋸虛虛的,一下一下,再一下;前兩下緊湊,時間短、頻率快,雙手稍稍用力,胳膊尚未伸展;后一下緩慢,用全力將胳膊舒展出去。而接鋸的人,也需配合默契,徐徐接住,不能硬扯,如果硬扯,不但會將鋸弄斷,而且會前功盡棄。跟著送鋸“哧啦、哧啦”的節(jié)奏、韻律與頻率,一下一下,是短暫的稍稍用力,最后一下大滿貫才用全力使勁兒拉。送鋸是虛的,不能用大力,只需沿著齒痕,將鋸遞給對方。而拉鋸要實,施展渾身力氣,胳膊從彎曲到慢慢伸展,鋸末隨鋸齒的拉動而帶出來。鋸末在空中飛揚,像初冬時的第一場雪。來來回回拉上一陣子,粗木頭最靠邊的第一塊板就被鋸下來了,緊接著就是第二塊、第三塊……隨后而來的就是推刨。
刨木也是力氣活,而且這些力是“平衡力”。我聽見崔敬亭對小木匠徐老黑說:“推刨子時,你就前腿弓,后腿直,側身穩(wěn),兩手緊握刨耳,不管是多么硬的木頭,你只管用力推過去!”制作馬車,一般都是用質(zhì)地很硬的槐木,而越硬的木頭越是愛長葛節(jié),刨子刨在葛節(jié)上,頂?shù)梦迮K六腑生疼。但徐老黑把刨子推得“噌噌”脆響,身體不斷地起伏,動作連貫而優(yōu)美,碎刨花和木渣渣從刨心里“嗖嗖”地吐出來撒滿了一地,好像到了雪地或沙灘一樣,打滾兒廝鬧,非常有趣。
當車大堤、車轅桿、車外把、車廂等部位的方木刨平后,就要開始“打榫”,也叫筍。交叉、接觸固定的部位不用釘子這是我國木工古老而高超的技藝,最能體現(xiàn)木匠的技術水平。要鑿好沖天眼非常關鍵。雖然榫口有墨線,但鑿的時候斧頭的輕重、木質(zhì)的軟硬度、用力大小都不一樣,在這方面,崔敬亭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也就是鑿沖天眼時,要站成犀牛望月的姿勢,兩腳站穩(wěn),上身向后傾斜六十度,仰起臉,眼光、鑿子、沖天眼都在一條直線上。同時,鑿把要捏緊,鑿刀要放到一定的斜度,斧頭要直線上敲,鑿齒才能鉆進去鑿卯開洞。徐老黑按照崔敬亭教的方法,果然開出的卯都是嚴絲合縫,環(huán)環(huán)相扣。
在崔敬亭眼里沒有不能用的木料。不管是長的、短的、粗的、細的,長了疤的,還是有結的,都會做到物盡其用。尤其是鋸木板時,只見崔敬亭把彈好墨線的木板平放在剁凳上,他拿起小鋸,撥直鋸片,繃緊弓繩,單腳獨立,另一只腳踩穩(wěn)木板,右手握鋸,對準墨線,“嚓”地一聲,鋸扎進去,上下拉動,齒到末下,鋸過顯縫,鋸直且平,鋪到車廂,縫隙很小。
很快,我們生產(chǎn)隊的馬車在幾位木匠的努力和社員們的配合下打好了,他們精湛的手藝也令鄉(xiāng)親們佩服。
最令人佩服的還是他們修建房子、打家具、做農(nóng)具、雕梁畫棟、精鑿細刻的基本功。家家戶戶的長條凳、大方桌、小方桌、木椅子、木凳子、大衣柜、高低柜、寫字臺、板箱等無不凝聚著木匠們的心血和汗水,同時,也展現(xiàn)著木匠的技術水平。因而,木匠在誰家干活都是貴賓相待,好吃好喝。
當我看到這些帶有地方特點的木制品的時候,內(nèi)心產(chǎn)生一種這樣的感慨:只有木匠的匠心獨運,才會有精美絕倫的經(jīng)典建筑流傳于世;只有木匠的雙手打磨,才會有鄉(xiāng)村家園的生生不息;只有木匠的辛勤勞動,才會有蔥蘢鮮活的人煙繁茂。那些曾經(jīng)給人們舒適與溫馨的日子,那些曾經(jīng)慰藉人們靈魂與情感的甜蜜回憶,將永遠珍藏在人們記憶的寶庫里,叫人忘不掉木匠的心血、汗水與辛勞。
責任編輯:魏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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