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士君

在驛城區(qū)交通路東段，有一個薩克斯俱樂部。這俱樂部的主要業(yè)務是教授學員，同行聯(lián)誼，經(jīng)營、維修薩克斯，承接各類演出。俱樂部的“部長”叫申衛(wèi)紅，退伍前是一個有著十多年演藝經(jīng)歷的部隊文工團薩克斯手。說起他的入伍經(jīng)歷，這里面可有點兒故事。

（一）學薩克斯能當文藝兵

那天，申衛(wèi)紅到市豫劇團給父親送茶杯，團里一個叔叔正用薩克斯練一首曲子。那年代臺灣校園歌曲正在風靡大陸，臺灣作曲家葉佳修，周華健、李宗盛的縱貫線組合讓大陸的少男少女瘋狂追捧，從城里到鄉(xiāng)村到處都在傳唱《童年》、《踏著夕陽歸去》等歌曲。那個叔叔吹的是臺灣校園歌曲《鄉(xiāng)間的小路》，那音色，那旋律，像一記重錘擊在了他心上。他難以想象，一個金屬管子怎么會發(fā)出如此美妙的聲音。他感覺自己一會兒飛翔在飄渺的云端里，一會兒沉浸在溫潤的湖水里……

他從此迷上了薩克斯，下午放學后第一個沖出教室，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直奔市豫劇團，直練到團里要下班了，就嘴上抹了蜜似的對老師說：“叔，這玩意兒讓我拿回家晚上練練？”老師就拿手撥拉著他的頭發(fā)說：“小屁孩兒，愛惜著點兒，記著明天送回來。”“小屁孩兒”雙腳并攏，“啪”的一個少先隊員舉手禮，抱著薩克斯一溜煙地竄了。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一個初冬的晚上，他在二七廣場練薩克斯。他發(fā)現(xiàn)不遠處風光路的路燈下有兩個人一直在向他觀望著，他心里有點兒發(fā)毛，怕遇上壞人搶他的薩克斯。在他匆忙收拾家伙兒準備離開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來到他的身旁：

“小伙子，愿意當兵嗎？”

“我還不到十五歲，想當兵也沒人要我。”他膽怯地支吾著，抱著薩克斯就想走人。

“慢著，拿著這個明天到人武部報名試試。”來人遞給他一張表格。

第二天，上學的路上路過人武部，他忽然想起那人給他的表格。他掏出那皺巴巴的表格來到征兵報名處，那報名處坐著的軍人中有一個就是昨天晚上給他表格的人。

人生的拐點有時讓你猝不及防，那天填寫招兵表的時候，申衛(wèi)紅得知他是部隊領(lǐng)導頭天晚上就內(nèi)定了的，雖然不到年齡，但也可以作為文藝兵特招入伍。那天填完表回到家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書包扔到了雜物間里。一個月以后，列兵申衛(wèi)紅就成了濟南軍區(qū)某軍文工團的薩克斯手了。

有人說，一個人學一門技藝，如果能堅持十萬個小時，必能成為這個行當?shù)穆N楚。但是，學一門技藝的初衷，還分是真心喜歡還是受成名、掙錢等功利思想的驅(qū)使。若是一心只想著成名、掙錢，學起來就很累。若是真心喜歡，則學藝的過程就是一種情感愉悅，一種精神享受，在精神和物質(zhì)兩個方面，你會收獲不期而至的驚喜。

（二）學薩克斯能治抑郁癥

那天，申衛(wèi)紅在俱樂部給學員示范演奏一首美國著名薩克斯演奏家凱立金的名曲《回家》。他驀然發(fā)現(xiàn)，對面鄰居的窗口前，靜靜地站著一個年輕的女人。那女人著家居服，雖面容姣好，卻目光呆滯不修邊幅。隨后幾天，每當他的薩克斯曲響起，他都會看到對面那窗前呆立的女人。有一天，當他的《回家》再次響起，卻不見了對面窗前的女人。一曲終了，他一轉(zhuǎn)身，吃驚地發(fā)現(xiàn)那女人就雙手托腮坐在他身后。他給她倒了杯水，遞給她，她不接。他把水放到她面前，問她有什么事，她不回答。他向她道歉，說吹薩克斯動靜太大，打擾她了，她仍目光呆滯面無表情不予回應。他再拿起薩克斯時，卻聽到了她夢囈般喃喃自語：

山坡上的草坪……紅房子……壁爐……母親在切火雞……杜松子酒……

他聽明白了，她在描述薩克斯曲《回家》的意境。

這時急匆匆進來一位中年婦女，上前抓著年輕女人的手：“你怎么在這兒，走快回家喂孩子……”

申衛(wèi)紅滿臉茫然，一頭霧水……

第二天，中年女人來到俱樂部向他表示歉意：“影兒聽你吹喇叭好久了。你不吹的時候，她就在屋里傻坐著。真是造孽呀！影兒生了個女孩兒，兒子不喜歡。偏巧兒子又被從駐馬店分部調(diào)到鄭州總部了，撇下她一人在家，影兒就落下病了，成夜不睡覺，天天不洗臉，幾天不說一句話，說一句話就是‘想姥姥了’。她姥姥都走了多少年了，上哪找姥姥??！醫(yī)生說是產(chǎn)后抑郁癥，造孽呀……”

影兒又一次來俱樂部的時候，他給她講起了故事——

美國一個小伙子在圣誕節(jié)那天刑滿出獄，在回西雅圖的長途汽車上一路沉默不語。鄰座幾番與他攀談，小伙子才說，自己出獄前給妻子寫了信，告訴妻子若還接受他，就在村頭的橡樹上拴上黃絲帶。若沒有栓黃絲帶，他就不下車了，就隨車返回浪跡天涯去了。到了村頭，他埋頭不敢看那棵橡樹。忽然聽到滿車的人一起歡呼起來，他抬頭看車窗外，那棵橡樹上迎風飄揚著滿樹金黃的絲帶。后來，作曲家就根據(jù)這個故事譜寫了薩克斯曲《回家》。

其實，這個故事還有一個版本。他說，凱立金的愛人離開了他，他很悲傷，為了紀念他們曾經(jīng)的愛情，凱立金創(chuàng)作了這首曲子。他一直吹這首曲子，一直吹了十年。最后，他的愛人終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

她一度無神的雙眸突然亮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像晨曦漫過湖面，緩緩鋪滿了她的面龐。

第二天，她正式拜他學薩克斯。

三個月后，她吹奏了完整的薩克斯曲《回家》，她讓申衛(wèi)紅給她錄了視頻，合成了伴奏，用微信發(fā)給了她的丈夫。

那個周末，她一家請他在天龍大酒店吃飯。席間，她興致很高地頻頻給老師敬酒，體貼地給婆婆夾菜。她丈夫滿斟兩杯，起身來到申衛(wèi)紅面前：“申老師，真的很感謝你，醫(yī)生說影兒已經(jīng)不需要吃藥了。”

她嬌嗔地揪著丈夫的耳朵說：“你不是說我給你發(fā)的視頻是假吹嗎？現(xiàn)在我現(xiàn)場給你吹一曲。”

伴著醇醇酒香，凱立金的《回家》在雅間里氤氳，繚繞。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