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明生命里最后的日子
摘要:□晚報記者 張廣智/文 王瑩/圖編者按:李太明老師雖學歷不高,但國學、史學功底深厚,以畢生的精力獻身教育事業(yè),桃李滿天下。李太明老師是一位普通的中共黨員,卻有著堅
□晚報記者 張廣智/文 王瑩/圖
編者按:李太明老師雖學歷不高,但國學、史學功底深厚,以畢生的精力獻身教育事業(yè),桃李滿天下。李太明老師是一位普通的中共黨員,卻有著堅定的信念和堅強的意志。他一生待人寬厚,胸懷坦蕩。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仍然想著一分一角地為單位省錢,體現(xiàn)了一位普通黨員的高風亮節(jié)。在他去世20周年之際,本報記者整理他的妻子許春洪老師口述李太明生命里最后100天的故事,但愿能成為當今教育工作者的鏡鑒。
許春洪老師常常陷入回憶之中。
窗外幾片柳絮飄來,粘附在玻璃上微微顫動。
恍然間,眼前浮現(xiàn)出20年前的那些日子。那時的我,每天都在為丈夫李太明治病東奔西走,每天都是滿臉的汗水。太明辭世20周年的祭日到了,我把他的論文遺作整理成冊出版,送給親朋好友,多年的一樁心事終于落地。
回首他生命里最后的日子,我不禁感慨萬千。
堅決辭去教務科科長職務
1995年新學期開始了,駐馬店供銷學校實行教改,校內中層領導要競爭上崗。一心想辭去教務科科長職務的太明,過去曾多次向領導請求辭職都未如愿,心想這下可好了,自己不報名,不登臺發(fā)表演說,不就等于再次辭職嗎?滿懷欣喜的他,再次向黨委申請辭職,競爭上崗演說他也沒參與。幾經(jīng)周折之后,辭職之事總算如愿。
然而,事情總不遂人愿,三四月正是萬木旺發(fā)的季節(jié),可也是肝病加重的季節(jié)。
太明帶的畢業(yè)班剛離校去實習,他的腹脹又加重,疲倦無力,口干,失眠,雖每天喝著大碗大碗的中藥,但仍不見效。我天天催他去醫(yī)院檢查,他總是說:“老毛病了,喝著藥呢,等等看。”轉眼一周過去,他的身體已招架不住,去醫(yī)院一檢查,結果已是肝硬化了。
無奈,他只有住進醫(yī)院。
在市中醫(yī)院治療
住在市中醫(yī)院肝病科,醫(yī)護人員對這個老病號雖精心照護,但按常規(guī)治療卻不見預期效果。醫(yī)生也開始給他用白蛋白了,眼見別的患者腹水如鼓,用兩支白蛋白和其他藥后腹水刷刷瀉下,病情立見好轉。我望著一滴滴乳白色濃液緩緩流入他的血管,一切美好的想象立即浮現(xiàn)眼前,我放心地睡了一覺。
不料,第二天太明卻腹脹得更厲害,渾身腫脹,焦躁、口干。中醫(yī)診脈說:“氣血虧損,太過虛了,白蛋白用晚了也不行。”我一時愣住了,立即回憶起幾年前曾有醫(yī)生建議讓他打幾支白蛋白,可每次太明都固執(zhí)地說:“病是治好的,不是補好的,我不缺營養(yǎng)。”其實,那時的職工褔利規(guī)定,藥費可在單位解決,不論用什么藥,只要有報銷票據(jù)就全報銷。太明的病雖早有醫(yī)生建議過用白蛋白,但他認為那是不應有的奢侈,身為黨員怎么能不考慮為本單位節(jié)約開支呢?
補不得,醫(yī)生就想盡辦法,不斷地檢查、會診、調藥,日子一天天熬過去,病情一天天加重,我仍在焦急中匆忙地煎藥、做飯,來去匆匆,天天都是滿臉滿身的柳絮和滿心的愁緒。
那天,我?guī)е臑樗镜囊煌霚s到病房,卻見桌上一張紙上幾乎寫滿了字,還畫了個人,仰著頭向遠處招手,再近看是一首名為《你是樓頂上的一棵小草》的短詩。還沒等我埋怨他,他卻苦笑著說:“脹得難受,寫幾句詩轉移下注意力。”接著他指著窗外說,“你看對面樓頂上那幾棵小草,清早還好好的,上午太陽一曬,葉都蔫了仍在強撐著,夜里有點露水就又精神得很。”
我看后沒再作聲,一時的沉默使我聯(lián)想到他的命運。我知道他時刻在實踐著生命的價值,只輕輕說了句:“有病,還是少動點腦筋!”他默默地把小詩折疊好放進了上衣口袋。直到他去世后才看到他各個口袋全是空的,唯獨有一支筆和這首小詩。
勉強同意外出檢查
太明在市中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月,醫(yī)生也焦急無奈,最后建議到外地再做進一步檢查。我知道他輕易不愿意出去,于是我找到校領導講明情況。校長立即去做太明的工作,讓他去北京302醫(yī)院檢查。太明卻固執(zhí)地說:“我這是老毛病了,等明年我退休了,再去北京檢查。”校長幾乎是哀求地說:“李老師,你現(xiàn)在還能動,省事得多,若要病重了,等讓別人抬著去看病不是花錢更多嗎?”
太明總算同意去北京了。常去看望他的朱琳醫(yī)生是他在高中教過的學生,曾在302醫(yī)院進修,聽說此事立即和302醫(yī)院肝病科聯(lián)系。一切準備停當,朱琳和我們一起出發(fā)了。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車,我們次早到了北京,下車就忙著往豐臺趕。一問的士,去302醫(yī)院得70元錢,太明是無論如何不愿打的,非要去乘地鐵。
我了解他的脾氣,想起幾年前去鄭州看病,一天傍晚從醫(yī)院回省供銷社招待所,有兩路車可乘,一是電動公交車,每人1角錢;一是普通客車,每人2角錢。眼看天色已晚,普通客車過來,他卻不讓乘,非讓等電動公交車。
11月的傍晚寒意已濃,我們站在冷風里為省那1角錢,最后還是等著乘了公交車回到住處。
堅決退掉高干病房
幾經(jīng)顛簸,我們來到302醫(yī)院已是上午近10時,朱琳先去醫(yī)院找事先約好的護士長,我們在門外等候。直到11時30分朱琳才急匆匆地到門口接我們,他高興地告訴我們:“肝病科床位已安排好,中西醫(yī)全是有名望的一流專家。”
當我們準備進醫(yī)院時,太明突然問了一句:“住這病房啥價?”朱琳忙委婉地解釋:“這是高干病房,設備都是一流的,單間還有空調,就是貴些,每人每天得70元住院費。”這一說,太明怔了一下,立即擺著手說:“不行!不行!學校經(jīng)費緊張,我出來看個病咋能住這病房!那是絕對不能??!我也不需要空調。”
我雖然也嫌病房貴,但到這個時候了咋辦呢?于是,我同朱琳一起勸他:“既然準備好了病床,咱先進去住兩天再想辦法轉其他病房,待專家查清病找到治法咱就回家去治。”然而,任憑怎么講,他只一句話:“我堅決不住這么貴的病房,心里有壓力,沒法治病,咱住別處再找專家也一樣。”我們足足勸了20多分鐘,他還是堅決不同意。我和朱琳犯了愁,病房需等待,聯(lián)系好的不住,再去找咋找?
眼看快12時了,他仍執(zhí)意不進高干病房,無奈我們只有重新到門診掛號。還算好,總算掛到最后一個肝病科號,待醫(yī)生初診后已是12時20分,正好普通病房還有空床位,醫(yī)生同意入院治療,這里每個床位每天只收10元錢,太明心里算平靜下來了。
進口的貴藥不讓用
普通病房負責床位的趙醫(yī)生是剛分來實習的大學生,態(tài)度挺和氣、熱情,年長的護士叫他小趙。各項檢查從頭開始,我們的希望也全寄托在這家大醫(yī)院了。
用藥三天后,病情沒任何減輕,我急切地詢問醫(yī)生檢查結果,趙醫(yī)生緊皺著眉頭說:“李老師的病比較復雜,還沒查出原因,再繼續(xù)查查看吧!”
我去門崗打電話剛回病房,太明有氣無力地告訴我:“剛才主任來看過了,也切了脈,問好些問題,讓我用些貴的進口藥,最后問我單位條件怎么樣。我已向他講明,我們校不是財政全供單位,經(jīng)濟條件不好,能給我查清病就行了,進口的貴藥現(xiàn)在別用。”我聽后立即去主任辦公室,主任講了病情,又說來得太晚,我急切地說:“主任,看用啥藥合適,就盡管用吧,不該報銷的都寫上,我們一分也不報;該用的,就是砸鍋賣鐵也得給他治。”
又停了兩天,病危通知下來了,醫(yī)護人員頻繁出入病房,各項檢查、輸液日夜不斷,醫(yī)生反復交代說太明隨時可能會大出血或昏迷。我像掉進大海里還在掙扎著,驚慌、恐懼、焦急、無奈一齊襲來,但表面仍假裝平靜地時刻守護著他。
家人和親戚陸續(xù)來醫(yī)院看望,太明精神也稍好些。他認為自己可以闖過這一關,他關注的是醫(yī)生快給他檢查結果與方案,以便回家鄉(xiāng)治療,他哪里知道醫(yī)生已下病危通知,還有回家慢慢調理的機會嗎?
我們最后一次共賞音樂
一天傍晚下了陣中雨,夜晚雨霽天朗,空氣清新,不知什么時候月亮已掛在樹梢,病友們多在月下或散步,或閑聊,我守在病危的太明床邊為他輕輕按摩著,門外花園邊的小水坑里映著皎潔的明月,給凄清的病房添了些許溫馨。我想試著引導他安排幾句后事,他卻全不理會,只低低地說:“這輩子整天讓你為我擔驚受怕,沒過幾天平和日子,太累……”
突然從外面?zhèn)鱽怼恫菰埂返牡崖?,哦!久違的樂聲!我們不約而同地靜下來傾聽著,《敖包相會》、《彩云追月》、《十五的月亮》……一曲曲婉轉悠揚的笛聲,喚起人多少美好的回憶!我們激情燃燒的年華、我們的坎坷歷程、我們遲來的春天……太明輕輕地問我:“哪來的笛聲?怪新鮮哩!”我答道:“對面樓上的。”然后我們沉默著,靜靜地欣賞著,我想起了我們曾經(jīng)的誓言:
“我們能一起走過平坦的大道,也能一起走過泥濘的沼澤;我們能一起度過明麗的清晨,也能一起度過風雨的黃昏!”
那一刻,我心亂如麻,太明還能伴我度過黃昏嗎?我們還有機會再共享一次月夜嗎?老天還會讓我們下一次共賞樂聲嗎?
黎明時,他干干凈凈地走了
又熬過了幾天,醫(yī)生告訴我:“李老師的病是個謎,要治好該是個奇跡,現(xiàn)在已是肝壞死,能轉回家就早走吧!”
家人又陸陸續(xù)續(xù)趕到醫(yī)院,醫(yī)生又一道病危通知“肝壞死比肝癌都不容治,快走吧,這是科研單位,對不解之謎的病故者是要解剖的。”醫(yī)生還不斷囑咐不要碰著,不然會大出血,要小心出現(xiàn)昏迷。
家人七手八腳忙完了出院和回家的各種準備,于6月18日中午12時許乘上了回家的火車。
19日晨3時許,列車進了駐馬店站,太明在高中教的學生王新華是駐馬店中心醫(yī)院小兒科主任,他早已帶救護車在車站等候。
早晨5時許,大兒子剛外出找?guī)?,醫(yī)生就喊我去辦公室。也只是十幾分鐘,當我來到太明床前,只見他兩眼白眼球向上翻著,眉頭緊皺,滿臉痛苦,嘴角微微向下彎著,欲說無聲,欲哭無淚,痛苦中,一臉的遺憾、留戀……搶救中那么折騰他,他依然沒出血也不昏迷,他是身上干干凈凈、心里明明白白卻又無可奈何地走了。
太明停止了呼吸,多像一顆小流星在殞落過程中的軌跡?。∧情W爍的光帶,盡管光亮微弱,盡管時間短暫,卻是以他的生命之光點綴了這人世間……
責任編輯:fl
(原標題:駐馬店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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